相得益彰

＂平原君曰：‘夫贤士之处世也，譬若锥之处囊中，其末立见。今先生处胜之门下三年于此矣，左右未有所称诵，胜未有所闻，是先生无所有也。先生不能，先生留。’毛遂曰：‘臣乃今日请处囊中耳。使遂蚤得处囊中，乃颖脱而出，非特其末见而已。’平原君竟与毛遂偕。十九人相与目笑之而未废也。及至楚，平原君与楚王言合从，日中不决。毛遂按剑历阶而上，谓平原君曰：‘从之利害，两言而决耳。今日出而言从，日中不决，何也？’楚王谓平原君曰：‘客何为者也？’平原君曰：‘是胜之舍人也。’楚王叱曰：‘胡不下！吾乃与而君言，汝何为者也！’毛遂按剑而前曰：‘王之所以叱遂者，以楚国之众也。今十步之内，王不得恃楚国之众也，王之命县于遂手。吾君在前，叱者何也？且遂闻汤以七十里之地王天下，文王以百里之壤而臣诸侯，岂其士卒众多哉，诚能据其势而奋其威。今楚地方五千里，持戟百万，此霸王之资也。以楚之强，天下弗能当。白起，小竖子耳，率数万之众，兴师以与楚战，一战而举鄢郢，再战而烧夷陵，三战而辱王之先人。此百世之怨而赵之所羞，而王弗知恶焉。合从者为楚，非为赵也。吾君在前，叱者何也？’楚王曰：‘唯唯，诚若先生之言，谨奉社稷而以从。’毛遂曰：‘从定乎？’楚王曰：‘定矣。’毛遂谓楚王之左右曰：‘取鸡狗马之血来。’毛遂奉铜槃而跪进之楚王曰：‘王当歃血而定从，次者吾君，次者遂。’遂定从于殿上。毛遂左手持槃血而右手招十九人曰：‘公相与歃此血于堂下。公等录录，所谓因人成事者也。’平原君已定从而归，归至于赵，曰：‘胜不敢复相士。胜相士多者千人，寡者百数，自以为不失天下之士，今乃于毛先生而失之也。毛先生一至楚，而使赵重于九鼎大吕。毛先生以三寸之舌，强于百万之师。胜不敢复相士。’遂以为上客。＂

—— 汉·司马迁《史记·平原君虞卿列传》

平原君说：‘贤士处世，就像锥子放在口袋里，它的尖端立刻会露出来。现在先生在我门下已经三年了，左右的人没有称赞你的，我也没听说过你，这说明先生没有什么才能。先生不能留下。’毛遂说：‘我今天才请求放在口袋里。如果我早就在口袋里，就会脱颖而出，不只是露出尖端而已。’平原君最终带毛遂一起去了。十九个人互相看着笑他但没有阻止。到了楚国，平原君和楚王谈论合纵，到中午还没决定。毛遂按剑走上台阶，对平原君说：‘合纵的利害，两句话就能决定。今天早上说合纵，到中午还没决定，为什么？’楚王问平原君：‘这位是干什么的？’平原君说：‘是我的门客。’楚王呵斥道：‘还不下去！我在和你的主人说话，你来干什么！’毛遂按剑上前说：‘大王之所以呵斥我，是因为楚国人多。现在十步之内，大王不能依靠楚国人多了，大王的命在我手里。我的主人在前，你呵斥什么？我听说汤以七十里的地方称王天下，文王以百里的土地臣服诸侯，难道是因为士兵多吗？是因为能根据形势发挥威力。现在楚国土地方圆五千里，士兵百万，这是称霸的资本。以楚国的强大，天下不能抵挡。白起，一个小人物，率领几万人，发兵与楚国作战，一战攻下鄢郢，二战烧了夷陵，三战侮辱了大王的祖先。这是百世的怨恨，赵国都感到羞耻，大王却不知道羞愧。合纵是为了楚国，不是为了赵国。我的主人在前，你呵斥什么？’楚王说：‘是是，确实像先生说的，我恭敬地以国家听从。’毛遂说：‘合纵定了吗？’楚王说：‘定了。’毛遂对楚王的左右说：‘拿鸡狗马的血来。’毛遂捧着铜盘跪着献给楚王说：‘大王应当歃血定合纵，其次是我的主人，再次是我。’于是在殿上定了合纵。毛遂左手拿着盘血右手招呼十九个人说：‘你们在堂下歃血。你们这些人碌碌无为，就是所谓靠别人成事的人。’平原君定下合纵回来，回到赵国，说：‘我不敢再相士了。我相士多的上千，少的几百，自以为没有遗漏天下的士人，现在却在毛先生这里遗漏了。毛先生一到楚国，就让赵国的地位比九鼎大吕还重。毛先生的三寸之舌，强于百万之师。我不敢再相士了。’于是把毛遂当作上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