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贫如洗

＂那杜十娘自十三岁破瓜，今一十九岁，七年之内，不知历过了多少公子王孙，一个个情迷意荡，破家荡产而不惜。十娘因见鸨儿贪财无义，久有从良之志；又见李公子忠厚志诚，甚有心向他。奈李公子惧怕老爷，不敢应承。十娘道：“妾风尘数年，私有所积，本为终身之计。自遇郎君，山盟海誓，白首不渝。谁想郎君相信不深，惑于浮议，中道见弃，负妾一片真心。今日当众目之前，开箱出视，使郎君知区区千金，未为难事。妾椟中有玉，恨郎眼内无珠。命之不辰，风尘困瘁，甫得脱离，又遭弃捐。今众人各有耳目，共作证明，妾不负郎君，郎君自负妾耳！”于是众人聚观者，无不流涕，都唾骂李公子负心薄幸。公子又羞又苦，且悔且泣，方欲向十娘谢罪。十娘抱持宝匣，向江心一跳。众人急呼捞救。但见云暗江心，波涛滚滚，杳无踪影。可惜一个如花似玉的名姬，一旦葬于江鱼之腹。三魂渺渺归水府，七魄悠悠入冥途。当时旁观之人，皆咬牙切齿，争欲拳殴李甲和那孙富。慌得李、孙二人，手足无措，急叫开船，分途遁去。李甲在舟中，看了千金，转忆十娘，终日愧悔，郁成狂疾，终身不痊。孙富自那日受惊，得病卧床月余，终日见杜十娘在傍诟骂，奄奄而逝。＂

—— 明·冯梦龙《警世通言》卷三十二

杜十娘从十三岁开始接客，到十九岁，七年之间，不知经历了多少公子王孙，一个个为她神魂颠倒，不惜倾家荡产。十娘因为看到鸨母贪财无义，早有从良的打算；又见李公子忠厚老实，很有心向他。无奈李公子害怕父亲，不敢答应。十娘说：“我在风尘中多年，私下有些积蓄，本是为了终身之计。自从遇到郎君，我们山盟海誓，白头偕老。谁想到郎君对我信任不深，被流言所惑，半路抛弃我，辜负了我的一片真心。今天在众人面前，我打开箱子给大家看，让郎君知道区区千金，对我来说不是难事。我箱中有玉，恨郎君眼内无珠。我命运不济，风尘困苦，刚刚脱离，又被抛弃。现在众人都有耳目，一起作证，我没有辜负郎君，是郎君辜负了我！”于是围观的人无不流泪，都唾骂李公子负心薄幸。公子又羞又苦，又悔又泣，正想向十娘谢罪。十娘抱着宝匣，向江心跳去。众人急忙呼喊捞救。只见江心乌云密布，波涛滚滚，十娘已经无影无踪。可惜一个如花似玉的名妓，就这样葬身江鱼之腹。三魂渺渺归于水府，七魄悠悠进入冥途。当时旁观的人，都咬牙切齿，争着要打李甲和孙富。吓得李、孙二人手足无措，急忙叫开船，各自逃去。李甲在船中，看着千金，转而想起十娘，终日悔恨，郁郁成狂，终身不愈。孙富从那日受惊，得病卧床一个多月，终日见杜十娘在旁边骂他，奄奄一息而死。